此文由:周述永
(
田卫东的丈夫
) 于
2012/5/5 10:41:24
撰写
浏览:2007
回复:0
二、路漫漫
说到当年结婚的事,现在的年轻人都无法理解。我们既无房子,也无家具,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幼儿园放暑假了,我们就将教室里的课桌拼在一起作床,晚上睡觉,白天拆开当饭桌。既没有请客吃酒,也没有婚庆节假,你白天还得照常去参加学习。维东呀,你一个正怀着梦想与希望的青春女孩,一个人生最为宝贵的幸福时刻,就这么简单,就這么草率,这真是亏欠你太多太多,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偿还。
婚后去你家,你父亲觉得就这么一个女儿,婚事办得如此简陋,实在没有面子,很生气。我看到你苦苦地哀求,帮我解释,替我说话,我心里像刀割一样,无地自容,我没有尽到一个作丈夫的责任。那天,你大弟的舅子也去了,他见我吃饭时不敢夹菜,就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辣椒。由于辣椒加白酒,刺激得太厉害,不一会儿又吐又拉,醉得人事不省,你父亲又气又疼,搞得我狼狈不堪,也给你丢尽了脸。
婚后你一个人回学校,山高路远,又碰上瓢泼大雨,其情其景可想而知,听说你还生了一场大病。我们相隔几百里路,无法相伴,你心灵上的痛楚远比肉体上的痛苦要厉害得多。
说实话,自从与你结婚后,我就有了家的感觉,就多了一份责任。为了你,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我下定决心要加倍地工作,争取在事业上有更大的进步,为我们早日团聚创造条件。事实证明,我这样做的效果是很明显的。我不但在学校崭露头角,而且在县上也小有名气。我由此也总结出一条经验:一个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必须通过自身的努力,下比别人更大的力气,做比别人更多的工作,取得比寻常人更为显著的成绩,才能让领导重视,让群众信服。
我记得大约在年底你回家返校时,途经竹园,我赶到区供销社,然后把你送回学校。我们坐了一百多公里的汽车,从大木坝开始步行,又走了几十公里山路。特别是从青龙到范家,要爬很高一座山,沿着之字型的盘山路,我们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到了山顶,是一大片森林,我们坐下来歇息,只听得山中的一种不知名的鸟儿在林子深处不停地啼叫:“苦哇——苦哇——苦哇——”,望着你无言的微笑,我说,就是动物,累了也还要叫一声,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忍着、忍着、忍着,为什么不把心灵深处的苦水倒出来呢?你看着我只是淡淡地一笑,什么话也不说。我们只得继续上路,鸟儿的叫声越来越小,阵阵山风吹干了我们的衣衫。
到了学校,原来是座落在山上的一座旧庙,是三个四合院一字型摆开的一排平房。中间是范家公社中心小学,左边是诊所,右边是农家,你的寝室是靠右的一间厢房,铺着木板,屋里有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条板凳,一只木箱。虽然简陋,但很整洁。学校的老师对我们很热情,怕我们冷,在厅屋的一角用木柴生起一堆火,大家围坐一圈,有时烟子熏得直流眼泪。当时的生活比较艰苦,饭桌上除了一碗萝卜盐菜,就是一盆用米汤煮的萝卜汤。但大家吃得很高兴,因为比起自然灾害那些年头,总还能填饱肚子。你当时是乡人民公社的革委会委员,还叫我在公社的大门上用红油漆写了一幅对联,上联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下联是“万物生长靠太阳。”横批是“毛主席万岁”,是用仿宋体写的。天很冷,我穿着塘坊中学发的一件风衣,站在梯子上,手脚都冻麻木了,你和公社的领导都说我的字写得好。
在学校住了几天,我就要走了。那天早晨,天上乌云密布,飘着鹅毛大雪,你说天气不好,我一个人要走这么远的路,你不放心。下午,雪停了,冬日的太阳又露了出来,我趁天色还早,抓紧时间赶路。你沿着山梁上的小路,送过了一山又一山,我要你回去,你总是黙黙地陪我走着,不说话,也不回头。我实在没法,就站着不走,你才停下。当我走了好远好远,回头一看,你还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直到这个黑点看不见为止,这时我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想起你那孤苦伶仃的样子,想起你那无声无息地忍受,一句话也不说的情形,想起我们之间山遥水远,无法照应的处境,我怎么能不伤心呢?这时,我不禁想起了陆游“斜阳孤影叹伶仃”的诗句,看来从古至今,亲人之间的别离,对于任何一方,都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当晚,我住在青龙小学你同学家里,第二天一大早就赶路去大木坝,搭乘进奉节县城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