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妻子维东去逝一年多了。

每当夜幕降临，我一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妻子那楚楚动人的影像就立即浮现在面前。几十年来，我们休戚与共的经历，象一幕幕电影，接连不断地展现出来。从上半夜到下半夜，影像越来越清晰，头脑越来越清醒，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我干脆坐在床上，打开电视，以此来分散注意力。实在困了，打个盹，醒了又看电视。冬去春来，我从来没关过电灯，也从来没躺下睡过觉。

电视开久了，对人体的幅射太強，于身体不利。后来，我索性坐到书房的罗汉床上，双腿交叉盘在胸前，闭目禅定，左手托木魚，右手持木棰，轻轻地敲打着魚背，发出一种低沉平和的声音，“咚——咚——咚——咚”。随着這种寂寞深沉的声音，我的心慢慢地清净下来，呼吸逐渐减弱，心跳逐渐緩慢，脑海里呈现出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的境界——

漆黑的夜空，突然出现一道霞光，妻子维东从云端飘然而至，面帶微笑，又略含哀愁地向我走来。她拉着我的手，又把我帶上云天，穿过茫茫云海，来到一个似乎非常熟悉，但又感到十分新奇的仙山琼阁。

黛绿的青山，清澈的河水，蜿蜒的小路，我们来到一座古廟前。踏上高高的石阶，进入大门，是一厅堂。过四合天井，再上石阶，正厅里坐立着五尊高大的菩萨，形态各异，威风凛凛。妻子和我正顶礼膜拜，上香点烛，只听得一位菩萨怒气冲冲地问道：“你就是周述永吗”？我连忙囬答“是”！菩萨更是怒目横眉，“你当年把我押在桥上，推倒在河里，是何道理？”我拱手作揖，赶紧忏悔，“是我儿時不懂亊，顽皮不羁，胡作非为，请菩萨恕罪”！菩萨又问：“那你自己那支折断的腿好了吗”？“谢菩萨保佑，早已经好了”！“去罢去罢，今后莫再作恶，多做好亊，善哉善哉”！我谢过菩萨，吓出一身大汗，慌慌张张地走出廟门，埋怨地对妻子说，這不是五谷廟吗？你怎么把我帶到這里来了？六十多年前的往亊，菩萨还记得清清楚楚！维东说，一个人一辈子作了哪些好亊坏亊，上天是全记得的。刚才你向菩萨谢罪，菩萨已经饶恕了你，這亊就算了结，免得今后不得安心，這不是好亊吗？

“咚——咚——咚——咚”，木鱼声声，在這寂静的深夜，更显得寒气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