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理性之光

两个月后，你要回学校上课，我送你们母女俩回范家。过了青龙，我们是从快到白蜡乡之前的一个小山沟里爬上去的。还提着一个煤炭炉子，走一段歇一会儿，到学校时天快黒了。放下孩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炉子里生火，给孩子烤尿布。

看着你们母女俩艰难生活的情景，我立即給县文教局写了报告，要求调回奉节工作。局里不同意，将我调到县中小学教师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即后来的进修校工作。把你也从奉节范家小学，调到巫溪县的城厢小学，终于结束了两地分居的历史。

城厢小学是巫溪县城唯一的一所完全小学，有2000多学生，无论是学校规模，还是教育质量，在巫溪都是堪称一流的。教师所教班级，实行大循环，即从一年级开始，送到六年级毕业。你是春季到校，只能中途接一个班的数学课。从第二学期开始，就进入了循环圈，即任一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教语文课，一直要教到六年级。这样作的好处是教师对学生比较了解，并负责到底，增强了责任心。难处是对教师要求较高，要熟悉一至六年级的教材，具备教高中低段的教学能力。你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对同事谦和实诚的态度，对孩子关爱慈祥的笑容，很快就赢得了老师和学生的好评。

作为教师的职业道德，我最佩服你的是两件事：一是说话算数，凡是要求学生做的，从不半途而废；二是对低差生从不嫌弃，而是特别关注。每次下班回家，看到你把学生带到家里，桌子上、板凳上，全是做作业的学生，你一边检查，一边耐心讲解，从不对学生发脾气，一直到检查作业完全合格为止。你常说，对成绩差的学生，特别是家庭困难，条件不好的学生要格外关心，不能让他们再雪上加霜，造成心理上的伤害，这会影响他一辈子的。你班上的学生，无论是成绩好的，还是差的，也不管是听话的，还是调皮的，都十分尊敬你，喜欢你，有的几十年后还有联系。

那时女儿很小，你天不亮就要把孩子送到保姆家，中途下课后还要赶到保姆家去给孩子喂奶。天天都是急匆匆的，没有一点休息时间。而学校每个年级都有好几个平行班，学生考试成绩、班风班纪、各项活动都排着名次，竞争十分激烈。你又不甘落后，样样都要争第一，你说，不能给局里丢脸，说我是照顾关系来的。每次考核评比，你们班总是名列前茅，因此，各种荣誉一个接着一个，并被提拔为学校领导。

尽管你工作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你那颗朴实善良的心仍然没有变。有一次，你到一个带着右派帽子的老教师家里，看到雪风从屋顶的瓦缝里吹进来，薄薄的被子上落了一层雪花，觉得挺可怜的，希望学校给点补助，买一床棉絮，让他们父子俩能够安全地度过冬天﹙儿子又是一个哑巴﹚。事后，一个教师到上级组织告状，说你同情右派分子，阶级立场有问题，入党的事曾一度被搁置下来了。你说：“这次没批准，我还可以争取，但一个人得有良心，要有起码的同情心。”

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人们已经到了利令智昏的程度，为了表现自己最为革命，儿子可以攻击老子，丈夫可以揭发妻子，而你的头脑还如此清醒，保持着一个中国人传统的理性和良知，这真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