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文

妈妈，

晚上梦见你。你走的这段日子，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醒了一切就会回到从前。我每天满怀期待睁开眼睛，你却从来没有回来。

你是真的离开了我和爸爸。

这些年，我漂泊在外，和你朝夕相处的时间真的很少。如果我闭上眼睛，回想起生活的琐碎片段，甚至都是高中时候。那时候学习很辛苦，每天晚上，你给我做条鲫鱼。后来出国读书工作，印象里最深的片段就总是在机场。我记得那年我刚到香港上班不久，四月放假回家，走出机场看见你。你穿的是那条黑色的连衣裙，背着一个双肩包，牵着狗狗，站在航站楼外面。看见我回来了，微笑着朝我招手，说“嗨”。今年的春节，我从新加坡回成都。当时你身体不好，没有来接我。我不知道，从此以后你都不会再来接我了。你变成了一坛子骨灰，是我亲眼看着火化装的。

当我捧着你的骨灰上车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都远离了我。

妈妈，你去了以后，我对命运充满敬畏。凡是相信自己能征服命运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深刻的苦难。我们走过生活的残酷，才会对每天一食一饭的平淡充满感恩。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世界上的宗教总是在向世人描述彼岸的幸福。因为无法接受至爱的人变成沙尘，所以才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而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充满安宁。信仰，是从渴望里生出的花。

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会有清明节，为什么人们要在墓前放一束白花。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仪式——逝者的生命只有在悼念中才能得以延续。当肉体化作尘土，你就活在我的记忆中。只要我还有呼吸，你就时刻与我同在。我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害怕有一天如果我也垂垂老矣，谁再来给你上坟，陪你说话。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有人祭奠。我不敢想象你的墓地杂草丛生，最终被人遗忘，千里孤坟。

妈妈，我很害怕看我的手机短信，看你离世前几天依然牵肠挂肚的思念。我想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很孤独，很痛苦。而我没有好好陪你说话。妈妈，我曾经犯下的错，你会不会原谅我？我其实一直希望你能因为我而幸福。但我一直想要给你的，你都还没来得及看。

妈妈，很晚了。原谅我，甚至不能陪你走过三七。我会常常给你写信，来年一起烧给你。只要你在天国能够幸福安宁，红尘里的沉痛，我愿意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