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玉銮的三个片段
此文由:韩孝荣
(
连玉銮的同学
) 于
2020/4/26 18:2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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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三年级时,正在废寝忘食、心无旁骛地备战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我,突然被卷入班级里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并为此苦恼不已。
今天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苦恼至少有一半是来自因孤独和自卑而产生的敏感和抑郁,但身处事件中心的我,那时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被欺侮了。既然被欺侮了,就要做点什么来维护自尊,可是又感到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内心便悲愤难平。那是年轻时代被迫经历的N次危机中比较严重的一次。
一天在校园里碰到玉銮,她微笑着对我说:听说你为了这件事都失眠了,不是真的吧?你要是为这点小事耽误了考研究生的大事,就太不值得了!
我很想对玉銮坦白,我真的已经有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但又不好意思承认。从小学到大学,玉銮应该是和我同过班的所有女同学中唯一的妹妹,我决心在她面前要假装坚强。内心里我却已明白,玉銮虽然年龄比我小,心智却比我更成熟;她虽是个女孩,却似乎比我这个男子汉更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玉銮和其他一些朋友的关心和开导,让我度过了那次难关。几个月后,我收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玉銮也和大多数同学一样面临着毕业分配。
一次又在校园里碰到玉銮时,她对我说她有两个单位可以选择:一个是离家比较近但自己并不十分喜欢的单位,另一个是离家比较远但自己比较喜欢的单位。然后她就很直接地问我: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个?我也很直接地回答她:如果是我,我肯定选离家远但自己比较喜欢的那个。
后来我想,玉銮在问我之前,应该已经料到我会给她什么样的答案,因为她很清楚,我那时的梦想就是到远离家乡的边疆去闯荡。她也知道,如果不是考上研究生的话,我就肯定会去青海工作,而不是去北京读书。我确信玉銮后来选择去外省工作,并不是因为受了我的鼓动,而是因为她自己在问我之前就已拿定主意了。
我们班三十多位福建籍同学中,在毕业分配时选择去外省工作的只有玉銮一人。那一年她只有十九岁,是个年轻、小巧、文静、却又带着几分豪气的女孩。
1986年10月,大学毕业自厦门分手两年多之后,我利用去成都开会的机会,得以短暂拜访玉銮。去成都之前并没有联系她,因为不能确定是否有时间去看她。离开成都前的那个晚上,恰好有空,我便往她当时所在的四川煤炭师范学院打电话,没想到传达室的老大爷很容易就帮我找到她了。于是便搭车去到她在杜甫草塘边的校园。她在集体宿舍里用水果、茶水接待了我。
两年多不见,并不觉得她有明显的变化。她看上去依然像个大学生,而不是大学老师。我告辞时,她坚持要去草塘边的公共汽车站送我。记得那时草堂一带路况不是很好,路面因为连阴雨而有些泥泞,路灯不够明亮,行人也很稀少,我一再劝她留步,却终究未能说服她。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玉銮。因为忙碌和懒惰,成都之行后就渐渐和玉銮断了联系。出国后有很多年更是完全没有玉銮的音信。后来才又断断续续从其他同学处听到一些有关玉銮的消息。没想到的是,在有机会再与她相见之前就突然传来了噩耗。
震惊之后,我立即就判定:杀害玉銮的凶手应该就是那个也曾经折磨过我的叫做抑郁症的病魔。那个微笑着劝我不要为了小事而误了大事的十八岁的玉銮,那个在大学毕业前夕毅然地、坦然地选择去异乡奋斗的十九岁的玉銮,以及那个在昏黄的路灯下、踏着泥泞,坚持在已略有几分寒意的秋夜送我到杜甫草堂边的二十一岁的玉銮,是一个坚强、豁达而不太可能做傻事的很特别的女孩。不幸的是,很多年之后,病魔把这个特别的女孩变成了另一个人。
假如玉銮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能够记起她在十八岁时对一位在抑郁中挣扎的同学的忠告,又假如曾经受惠于她的那位同学能在玉銮人生的最后一刻把玉銮当年送给他的珍贵忠告还给她,或许玉銮就会有可能逃过那个致命的一念之差?!
这样的假如也真令人抑郁……